有史可查的,明清两代,肇昌乡为当时的崇德县南津乡东二都。1932年,肇昌乡隶于崇德县第四区。1938年12月肇昌乡隶属于崇德县梵山区。1946年9月并入留良乡。建国后,肇昌桥一直是崇德县肇昌乡乡政府驻地,长期以来肇昌乡的中心就在肇昌桥。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,肇昌乡再次并入留良乡,从此肇昌就只成了一个村的集镇了。
据《语溪文史》网站提供的资料:“肇昌桥小集镇初创于明末清初。在清代已颇显繁荣,以肇昌桥为中心形成丁字型小集市,桥北岸(北街)有沿河单面街100米,桥南有双面街(南街)80米,民国时期集镇上已有小学、百货店、药铺、茶馆店、邮政等,加之南临海宁周王庙、东临骑塘、西临留良桥、北临芦母村,地处要冲,乡脚极广,使之成为了繁华的小集镇。”;“1947年1月,在肇昌桥开设乙类信柜一处,並委元昌染坊张佑之为经理人。1949年的中药铺统计中记载有‘范存济’中药铺设立于肇昌桥。1951年8月,肇昌桥设肇昌联合诊所。1960年代,供销社、信用社均在肇昌桥开设分部,河南东漾角有剧院,桐乡越剧团常来演出。”可见肇昌在历史上并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。
历史上,肇昌还仍上过《申报》。民国2年(1913)11月20日《申报》载:“石门塘东肇昌桥于本日三点二十分钟时突来盗船四艘,盗匪四十余人,先入和兴丝行内栈,将原件细丝九包并零丝二千余两一并劫去,即向东盛秉舟、五舟、琴如等三家内室衣物、银洋尽行掳去,又劫去船一艘,复入县立第四高等小学校教员学生寄宿内衣物行李被劫一空。校长周君沧舲卧校中,身上皮马褂亦被剥去。校中小学生三人惊恐成病,被殴伤者四人。共计劫去赃物约有一万余金。该盗皆执后膛枪,开放不绝,无人敢抵御。迨四处鸣锣集众,该盗始呼啸而去,而其时已四点半钟,立刻飞报县署派警追捕,该匪已杳如黄鹤矣。”
肇昌桥建造的年代已不可考,但清光绪《石门县志》卷二《津梁》中记载语儿泾(现南沙渚塘)有肇昌桥。在我小时候,肇昌桥为三孔平板石桥,桥面是双排长石条,两侧装有石栏,南北向架设于南沙渚塘上。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,因交通需要,曾在双排石条中间增嵌一条石板,以增加桥的阔度。七十年代,因拓宽南沙渚塘,老石桥被折除,代之于跨径22米的圆洞水泥拱桥,1974年改建为砼拱桥(今肇昌桥)。
肇昌桥,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名字,现代的中、小学生怕还说不上它的涵义来。说明起名的人总还有一点文化底子的。不过在老里读四书五经的人来说,这“肇”也平常的很。猜想起来,怕是原先书塾里的先生起的罢!
肇昌桥是这村镇的“官名”。平时,当地人并不叫肇昌桥这个名字,甚至这个镇的许多老人妇女怕还不知道这个名字。平时人们叫它作“昨庄桥”。这个“昨”字是个借用的相近谐音字,发“茹屋切”。这名字的来历后来我才知道。原来是“赵庄桥”的变音。据乡里老一代人传说,赵庄桥,是这个小村落的原名。我听说过这样两句诗:“赵庄桥边赵氏庄,乡人何故改肇昌”。由此看来 ,肇昌桥的前身是一个姓赵的小村庄,这倒是可能的,但自我懂事以来,镇上没有姓赵的人家了。
不知多少年来,乡人们把赵庄桥渐渐叫成了“昨庄桥”。这种变音的情形在我们乡间可以说比比皆是。举几个实例:离我家南面不到二公里的地方,平时我们都叫它为“粪光桥”,我从小怀疑何以会叫一个这样难听的地名。后来才知道,它原来叫“丰光桥”或者叫“风光桥”,所谓“粪光桥”原来是乡人们读讹了的缘故。又如,在我家北面不到一公里的地方,有个小村大家都叫它为“放火浜”,这个不吉利的名字原名却是很有诗意的“放花浜”。还有,在我家东面不到一公里处有个叫“万有桥”的村庄,平时大家都叫它作“万厚桥”。这样的情形在江南各地怕是普遍存在的。例如嘉兴的西南面有个叫王店的小镇,是沪杭线上的一个小站,平时当地人都叫它“YIOU”店。
接着就是我家,当时正对着肇昌桥头,为范存济国药店,即中药材店;我家西隔壁,先是陈茂铨米店,后为张计源理发店;再西隔壁是一条弄堂及水沟(沟平时干枯,天旱时可由河中由水车提水至街后农田,是一条过水沟);再往西:吴执林酒馆,五十年代初停业,务农后为住宅;郭仪茶馆店;郭惠洲(郭仪之叔)糕团店;盛凌昌肉店;沈家茶店,后改由其子沈柏松理发店;盛明昌南货店;傅阿根水果店;陈氏茶馆店,后停业;金姓刨烟店,这是一种现已绝迹的行业,那时市面上还很少有纸烟,吸的多是所谓土烟,是用当地种植的烟片,晒燥后再以特制的刨烟刀刨成烟丝,供人吸用。金家刨烟店多半是刨制成烟丝后出售,代人加工较少,因本地很少种植烟叶。北街的商业店面就到此为止。再往西,隔一百来公尺桑地是程姓的两家住户,当时叫程家里,再往西是是盛姓的住户,名盛家里,是当地一个大姓,约有十多户人家,盛家里往西还有几户(大约不足十户)是张家里,都是张姓的住户。程、盛、张姓住户,严格地说不是肇昌桥,因为它们另有地名,如是泛指,也可算作是肇昌桥。程家的男人都在外经商,盛家、张家的除了上述盛凌昌、盛明昌外都是务农的。这样,北街(程家以西已不是街面)不过十六、七户商家。
再说南街。南街是两面商店,中间一条街。先说东面街面,自北往南,依次是:黄悦如鞋子作坊,代人加工布鞋;盛呤秋肉店(五十年代初,后歇业作住家);朱姓酒店,后为供销社杂货店(两个门面);张友才南货店;郭年坤豆腐店;农村信用社两个店面;沈姓肉店(后停业作住户),再往南是空地了。西面街面:自北向南,依次是:张记茶馆;沈松庆理发店;吕姓棺材铺,后改开茶店;范进才成衣店;供销社百货店(三个门面);周姓杂货店(两个门面);程永坤糕团店;盛姓南货店(后歇业);郭氏茶馆;张姓染坊,兼挂面店和邮政所,就是上面提到过的张佑之元昌染坊,后停业。再往南还有些住房,起初还有一家周宝金打铁店,不久迁往崇德,其余都不是店面,只是农家住宅。这样,南街也不过十四、五家店面。
肇昌桥的商店虽不多,但行业可谓齐全,大多是与日常生活相关。而以茶馆为最多,小小一个镇有六、七家。镇上这些店虽然都是小商小贩,但差不多都有一个店号(或称堂名),如我家的范存济堂、我们本家的范泰生堂国药店,其余的因年代久远,我已叫不上来了。而所谓商业经营,在肇昌来说,只是清晨几个小时而已,大约清晨四、五点钟,(冬季略迟,但也不差一个小时)就开市了(所谓“上市”),四乡农村的人都来市上购物或出售农副产品(所谓出市),一时熙熙攘攘,把满条街挤得水息不通,有的人就在此时上茶馆、上酒店,但到上午八、九点钟时就已经收市,四乡的人都回去种田了(所谓落市),除了春节这样的大节日外,这时街上只有镇上的人,一片清静。日日如此,月月如此,年年如此,不知已经行了多少年代。
肇昌桥历史上还是一个小学教育的中心。百年间,肇昌桥及附近各地的农家,几代人都在肇昌小学就读、启蒙,代代相续。据老一辈说,肇昌小学于1915年前后建成,初创后不久,即在上世纪一、二十年代,有过一段十分辉煌的时期。那是因为有了一位有学问且勤于地方事务的校长吕在廷。
查阅《崇福镇志·历史名人》:“吕在廷(1875-1958)字肖夔,斗富兜(今属骑塘乡)人。辛亥光复后在湘溪小学任教,曾任肇昌小学(后改第四小学)校长。鉴于县款支诎,与陈宗爽等人发起两次募捐创建肇昌校舍,为巩固学校根基,整理桑梓学务,造就东乡人才,厥功甚巨。”吕在廷号梵樵,为吕留良六世族孙。清光绪辛丑(1901)科秀才。著有《榆庐吟集》。其书《序》中称其:“生而孤,秉母教,以文学鸣于时,家贫好友,交游遍四方。凡道德而能文章者,皆乐与之游。”。清末民初,曾执教于海宁长虹小学、洲泉湘西小学、石门县立乙种商业学校,曾任上海文明书局编辑。吕在廷在湘溪小学任教期间,与海南汪达诚、本县孙镜岩、沈湘渔结为诗友,著有《崇德乡土教材》、《喻庐吟集》等著作。
1915年,35岁的吕在廷在肇昌创办崇德第四高等小学。1921年兼任崇德县省参议员选举监督,协助张元济编纂《檇李文系》。抗战期间学校停办,避难沪上,先后应南洋中学、惠中中学、大海中学高中部国学教员之聘,任教三年,兼充《中流》杂志编辑。积劳成疾,扶病归乡。以后在沪浙两地来往,从事教育、乡里事业。平时热心梳理乡邦文献,编成《语溪诗系》。现在我们还能在崇福中山公园吕晚村纪念亭看到他的撰书:“民族昔沦亡,惨受严刑碎白骨;河山今恢复,洗除奇辱见青天”。
吕在廷在肇昌中心国民学校前后连任校长23年兼任县教育会会长6年,为肇昌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由于他教导有方,还因有了很多位学养造诣高深的老师,因而当时肇昌小学在崇德全县大名鼎鼎。不用说附近许多村镇,就连远在洲泉、石门等地都有许多学生慕名前来住校求学。
吕在廷先生有一子吕同文(1905—1994)号仁一,早年就读上海圣约翰大学,曾任沪江大学、同济大学教授。一女吕月芬,曾任小学教员。2015年12月26日,我参加了由肇昌小学合并后的留良小学百年校庆活动,见到了出席校庆座谈会的吕在廷先生的曾孙吕俊。
肇昌人与一般的江南人家一样,朴实平和,勤劳善良。一年又一年,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小小的一个村镇,人人都认识,家家都相亲。一家有什么婚丧嫁娶之事,一条街的人都来帮忙。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,没有突如其来的变化。沙渚塘水静静地日夜向东流着,写着它自己的平凡历史。
我自1953年起出外求学,大部时间离开了肇昌。但每逢寒暑两个假期仍回乡小住,因此严格意义上说是1964年参加工作以后才正式离开,以后回乡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。直到我父亲离开后,我真的很少再回去了。而每回去一次,总感到肇昌是在变得越来越落伍了!先是从乡所在地变成一个村;后来商业店面越来越少,而原有的店面房屋也越来越旧;唯一的一所小学也搬到南邻的村上去了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沪杭高速公路建成,正从肇昌东南市梢穿越而过,我每次坐汽车去杭州都能看到它。近年,高速铁路又在镇北斜穿而过。繁忙的交通大动脉近在咫尺,小镇却在它们身旁静静地,默默地,无声无息地躺在大地上。
时光易逝,人事变迁,我老家已无直系亲人。近年退休之后,闲暇时光里,多次去过肇昌,看看乡里变化。现在乡间道路修得很好,交通是大大方便了!从崇福到肇昌有两班公交线,上车投币化一元钱,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。这些年,小镇变化也很大。住房是增加了不少,南北两街都是如此;随着道路的修建,镇东头语溪上又新建了一座桥,也就新增了一条街,尽管它很短,不过几家店面,其实只是一条大路而已。
细细分析这种现象,因素当然很多。但与交通方便有很大关系,崇福镇就在二十分钟行程之近,购物逛街当然会选择那里,人们已不再留恋乡间小镇了
不过乡人的质朴依旧。几十年过去了,老一辈的人已大多不在了,同辈的也碰到得不多。但见了面,他们仍然记得我,仍然叫得出我的名字,也仍然亲切地叫着我不带姓的名字,更仍然亲热招呼,共叙别情,共话沧桑,与我一起忆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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